在兒子滿周事後的隔天，夫妻倆在楊家大宅幫兒子小皮蛋辦了小小的抓周儀式，難得大家聚在一起，小喝了幾杯</p>

棒天，小堂妹要出國，楊伯韓開車送幼秦去機場回來，還沒進到臥房，就見他制造出的那顆圓滾滾小皮蛋正滾往腳邊來，熱情迎接</p>

他禮尚往來，也蹲配合小人兒的高度，一道慢吞吞爬行，哥倆好連手闖蕩江湖</p>

“嗨，好久不見”他打招呼足足三小時九分十六秒沒見到他的寶貝，思念幾乎使他的心枯竭了</p>

“哩，小心點，兒子，我說過的，這江湖很險惡”沿途掃蕩障礙物——相簿、玩具小車車、大紙箱，務使兒子暢行無阻，雄霸一方</p>

“叭……”小人兒吹了個口水泡泡，張嘴發聲回應</p>

“不客氣，乖兒子”</p>

雖然老婆說，那只是無意義的發聲練習，可他很堅持兒子是在喊爸爸</p>

沒關系，爸爸知道就好你了解的，江湖真的太險惡，媽媽是在嫉妒你先喊了爸爸，才不肯承認</p>

沿途爬爬爬，又遇障礙物，路徑受阻</p>

他擡頭，旋即不做任何掙紮地舉雙手投降</p>

“抱歉，兄弟，這我無能為力”那是他闖蕩江湖以來唯一的克星</p>

董允樂看著腳邊那一大一小，簡直快被打敗了</p>

“你好好人幹麽學四腳獸爬行？”</p>

“這四腳獸也是你生出來的”而且他還沒說，她自己不也很愛在他身上爬，四肢並用攀上來後，就懶得自己走了，也沒比兒子進化到哪裏去吧？</p>

拍拍手腳，一秒鐘之內迅速進化為雙足靈長類</p>

董允樂懶得跟他辯，端著咖啡走進起居室</p>

“地上怎麽這麽亂？”</p>

“就剛剛打開書櫃，發現裏面長白蟻，被蛀掉了好一大片，趕緊把裏頭的東西清出來，能裝箱的先裝箱，毀損的部分已經先清出來讓叔魏搬去扔了，你裏面有什麽絕版書或特別重要不能丟掉的資料嗎？”</p>

“沒有，你作主就好”一面與妻子談話，不忘分神留意還在地上玩滾滾樂玩得頗有心得的那顆皮蛋</p>

“那個不行”他趕緊上前挖出被放進嘴裏咬的鋼筆“小心你剛長出來的小玉米碎光光”</p>

江湖上陷阱實在太多了，不放心哥兒們單打獨鬥，索性抱起來，一同回到太座身邊</p>

“你在看什麽？”看得那麽專心，嘴角還不時揚起淺淺的笑意</p>

“有趣的東西要不要一起看？”</p>

將兒子放到一旁沙發上去繼續練習滾動，楊伯韓靠坐過去“什麽有趣的——”聲音卡住，瞬間僵化為石</p>

董允樂似笑非笑地擡眼，望住他“要不要念一般來幫助你恢覆記憶？”</p>

不需要！</p>

他太清楚裏頭的每一字、每一句、甚至每一個標點符號！</p>

牽牽牽……牽手了！</p>

董小樂牽我的手……靠，我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，現在是怎樣？我該怎麽回應？立刻回握住會不會顯得太急色鬼樣？萬一嚇到她就不好了</p>

我屏住呼吸，連一根手指頭都不敢亂動……啊啊啊！要滑掉了……鼓起勇氣，試著勾回一點點，再一點點，好了，趕緊攏入掌中，不可以再溜掉</p>

這樣……力道會太重嗎？需不需要放輕一點，還是用力一點……</p>

董小樂的手好暖……</p>

如果這世上，有哪一種方法可以讓人在一秒鐘瞬間由地球表面消失，連個渣兒都不剩，他發誓，他絕對會毫不遲疑地立刻去做</p>

尤茸在老婆擡起眼，帶著甜笑補槍——</p>

“我沒想到，你的腦內小劇場如此精彩”</p>

“……”</p>

如果他以為，人生至此已經沒有什麽事可以再讓他更羞恥，那就大錯特錯了，原來，窘度是可以破表、再破表的——</p>

他的目光，定在沙發上散落不全的紙張上</p>

成為情侶的第一晚——</p>

我傳第一封簡訊給她，她回撥時，知道她想澄清些什麽，被我硬拗過去，心裏有點小悲情，覺得自己好像在強迫她</p>

第一次下廚替她帶便當——</p>

之前認真在學廚藝，就是為了有一天能做給她吃，心情很興奮</p>

我記得的，她說喜歡有人替她做飯的幸福感，其實我在下調味料，揣測她的口味、這道菜她會不會喜歡時，也有種最蠢的幸福感</p>

重點是她看起來很開心，那就好</p>

第一次開口約她——</p>

她在電影院睡著了，醒來後一副很怕我生氣的樣子</p>

樂樂，我不是生氣，我是心疼，如果知道你那麽累，就不會硬拗這個約會了，對不起</p>

交往以來，她第一次主動約我——</p>

那天我們一起看電影、一起玩游戲機（她手腳很不協調，一直K到我）、一起吃飯，一起逛街</p>

唯一的敗筆是被阿魏逮到，那小子一直盧說要見大堂嫂，被我揍了幾拳</p>

我們現在根本不是那樣的關系，交往是假的，男女朋友是假的，只是剛好讓我有個名目可以待在她身邊，理直氣壯地照顧她哪天她真的說出口，就什麽都不是了，他這樣鬧，要是害樂樂尷尬，他就死定了</p>

交往的第三個禮拜，第一次穿情侶裝——</p>

那天買的衣服，她真的有在穿，不是隨口敷衍我的</p>

第一次穿的時候，我的還在洗衣機裏纏鬥，破局</p>

第二次穿的時候，剛好在樓上陽臺看到她出門，這一次，我用跑百米的速度沖回房裏，換掉原來的衣服，改穿那件同款情侶裝，下午假裝不經意地出現在大賣場繞兩圈，聽到她被同事虧，胸口有種酥酥軟軟、像浸婬在溫暖湖水裏的感覺——這是不是就叫甜蜜？</p>

交往邁入第一個月——</p>

她沒有再試圖暗示我，要不要再考慮交往的事情了，一次都沒有</p>

這是不是表示，我可以悄悄期待，被我拗久了就會變成真的？</p>

她第一次在我這裏過夜——</p>

當然不是火辣香艷的那種，她哭得好可憐，害我胸口緊緊的，隨著她每一聲的抽噎而疼痛然後她說，她很高興身邊有我</p>

樂樂，我也好高興有你，好高興你讓自己變得這麽美好，讓我在這個世上有人可以愛我真的，很愛很愛你</p>

可不可以，就讓我們將錯就錯，一直一直地在一起？</p>

也許哪一天，你會突然覺得跟我在一起還不賴，然後發現自己有一點點心動了，慢慢感受到一點點幸福的滋味……</p>

真的，我會很努力</p>

原本，只是隨手記錄下交往過程的每一分真實心情，根本沒想到會有人贓俱獲的一天……</p>

他盯著兒子，小爪子一把抓起幾頁散紙，就要往嘴邊撕咬有零點零零零一秒，人性小惡魔冒出頭來——要不，就讓小皮蛋將它生吞入月覆，湮滅了證物吧，否則他也無顏再茍活人世了</p>

然而……唉，父愛無敵，終究還是戰勝險惡人心</p>

“小皮蛋，那不能吃”他出聲阻止，搶回證物</p>

“是啊，小皮蛋，那不能吃，將來是要當傳家寶，給後世子孫世代傳承，了解曾曾曾曾曾祖父是怎麽拐到曾曾曾曾曾祖母的”</p>

“……”默默還回去“小皮蛋，你還是吃了吧”吃不夠這裏還有，我寫了好大一本……唉</p>

董允樂悶笑“逗你的”</p>

只是沒想到，他強悍剛毅的外表下，竟是個談起戀愛就會變成呆瓜的傻大個兒，只要她小小的示好，就夠他開心上好半天</p>

原來，他打一開始，就那麽地在乎她，她竟然一點都沒察覺</p>

“你……”他突然想起比丟臉更要命的事“只有這些？”</p>

“有好大一部分被白蟻蛀掉，現在應該被阿魏送進垃圾車了”她一臉惋惜“我不介意由你口述”</p>

董小樂你別鬧了……</p>

他現在根本沒心思和她說笑，一顆心懸著</p>

那裏頭，可還寫了一些很要命的事啊……</p>

沒打算湮見證物是一回事，被她真正撞破又是另一回事，書櫃裏上了鎖的陳年舊物、還有他手劄裏透露的訊息……她真的沒看到嗎？</p>

由妻子言笑晏晏，與往常無二的自在神態中，實在瞧不出個所以然來</p>

所以……她究竟是發現了，還是沒發現？</p>

“啊，小皮蛋，你還真吃了！楊伯韓，你發什麽呆，快來阻止你兄弟！”</p>

發現？沒發現？重要嗎？</p>

他不是早就決定要讓一切順其自然，再也不讓它影響他們的生活，那麽，無論樂樂發現與否，又有什麽好探究的？</p>

東西丟了就丟了，既然上天已經為他作出決定，從今天起，就真的沒什麽好掛懷的了</p>

他吐出一口氣，舒開眉頭，起身撲向兒子“臭皮蛋，敢吃你娘的傳家寶，給我吐出來、吐出來——”</p>

“叭……”</p>

“呀！楊伯韓，你壓我幹麽？明明是你兒子……色胚，亂頂什麽，你兒子在這裏……”</p>

午後，炎炎烈日，童真稚語、清甜嗔笑，交織成他人生中最溫暖的圖騰，名曰幸福</p>

本站無廣告，永久域名（danmei.twking.cc）